每天早上挤在地铁里,周围是一群和我同样睡眼惺忪的上班族。巨大的移动铁盒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仿佛是带着人们去一千米深的矿井。这个时候,我常会想起一个人——经济学家梅纳德 · 凯恩斯。
凯恩斯在 1930 年《我们后代的经济前景》一文中,做了两大预言。是大萧条终 " 只是短暂的调整期 ",我们的后代将更加富足。他关于 " 一百年后(2030 年)英国的人均收入将再要提高四至八倍 " 的预测可以说是准确无误。经济学家估算,英国人比 1930 年祖父辈及高祖辈的收入增加了五倍,到 2030 年,下一代的收入将是他们的八倍。
凯恩斯所做的第二个预测是:到 21 世纪初,每周工作时间将缩减至 15 小时。这一点他大错特错。我们仍然深陷在起早摸黑的深渊中,即便是美国和欧洲,每周工作时间几十年都是雷打不动超过 40 小时。
如果凯恩斯深入研究过人类学,对初民社会有所了解,那么他可能收回他的预言。人类并非物质越丰富,科技越发达,工作时间就越少。
在非洲南部,几千年来生活着一个靠着狩猎和采集为生的原始部落,300 多年前登陆南非洲海岸的欧洲殖民者称呼他们为 " 布希曼人 ",意思就是 " 灌木丛里的人 "。布希曼人能够根据动物留在地面的痕迹追踪猎物,还能在缺水的地区找到富含汁液的瓜果和块茎。这些技能让他们吃得好,干得少。凯恩斯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他们每天的工作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而每天获得的食物有 2500 千卡热量。
今天我们发明了各种金融产品,华尔街的精英们还在黑屋子里捣鼓出了各种复杂的金融衍生品(直到金融危机爆发人们还是不太搞得清楚)。而太平洋西部加罗林群岛的雅普岛土著使用的金融系统却是无与伦比的。他们采集一种大石头,然后做成巨大的石轮(称为 " 费 ")。在雅普岛,根本无须担心通货膨胀。1900 年的时候,一个 " 费 " 可以买一只独木舟或一头猪。" 费 " 陈列在家门口,商人把货物卖给别人后,仅仅查看一下主顾的 " 费 " 的外貌及所在位置或做一个记号,对这些超级钱币并不实际占有,全凭信用。而今天的金融黑客们看到这些钱币一定傻了眼,恨不能一头撞死在这些石头上。
现代经济学建立了各种产权制度,这些在初民身上却毫无用处。当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在森林吃饭时,便唯恐自己独享,总是大呼大叫,希望旁人来和他分享。而我们 " 文明人 " 碰上好东西则是关上门,拉上窗帘独自享用。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告诉萨摩亚人关于伦敦穷人的事时,这些未开化的人很吃惊地问:" 怎么样的穷?没有吃的?没有朋友?没有房子住?他的朋友也没有吃的,没有房子住吗?" 这些纯朴的话语让人想起君士坦丁主教的名言:" 当我们说出‘我的’与‘你的’两个字时,已熄灭了我们慈悲的火焰,点燃了贪婪的欲火。"
经济学家告诉我们,战争和破坏也能增加 GDP。然而当爱斯基摩人次听到白人之间会如同海豹般互相杀戮,并互相盗取土地时,他们震惊了,指着土地喃喃自语道:" 如果他们的土地也覆盖着冰雪,那该有多好;那些岩石中他们所渴望的金和银,被深藏在雪中,使他们无法获得,那该多好啊!"
再回头说说那些曾经每天工作两三小时的布希曼人,他们追踪猎物的本领被军队和农场主用来像猎狗一样搜寻游击队和盗猎者。他们的领地也越来越小,只能受雇为排队的观光客表演狩猎,或者卖一些旅游纪念品。他们起早贪黑地工作,并开始酗酒,并且,他们还得对付比猛兽更可怕的东西——老板。这些都是凯恩斯所没有想到的。
今天的文明让我们拥有了喷气式飞机、摩天大厦,但这些似乎也没什么好自豪的。我们发明了汽车却把自己堵在路上,发明了机器却在为机器工作,发明了社交网络人心却隔得更远。
有部电影叫《疯狂原始人》,其实 " 原始人 " 并不疯狂,真正疯狂的是文明人。